觀念平臺-拜登政府下的美中新關係
在川普主政下,近月美軍展開擴軍計劃,重新組建的第一艦隊計劃進駐新加坡,美中關係似乎正朝着經濟與軍事全面競爭(competition)的方向傾斜。然而,2020年底總統大選由民主黨候選人拜登(J. Biden)勝出後,有輿論指出在其內政優先的考量下,或將重拾柯林頓時代以來的美中合作調性,甚至對中國做出巨大讓步(grand bargain),迴歸過去的緊密關係。
但拜登真會讓美中重回舊好嗎?恐怕也不必太過樂觀。已獲拜登提名爲國家安全顧問的蘇利文(J. Sullivan)在近期發表文章中即暗示,雖然未來美國大概不會延續川普路線,走向全面對抗中國的險途,但也不會坐視中國崛起,重蹈柯林頓執政時的覆轍,而是應當在合作與對抗兩極之間,尋找出一個共存(coexistence)的第三條道路。也就是在全面對抗需以龐大軍事競爭風險爲代價,而全面合作又將讓渡美國的既有利益的兩極情境之外,找到能夠持久地威懾(sustainable deterrence)中國之法。
具體地說,蘇利文認爲,未來應該將美中交往關係劃分爲四個場域,分別是軍事、經濟、政治及全球治理。首先,在軍事場域裡,隨着美中軍備競賽正隱隱成型,有如冷戰時期的美蘇關係,差別只在於當時美蘇雙方仍有諸如「赫爾辛基協議」與「核子武器不擴散條約」等避免極端事態發生的危機管理機制,但如今美中之間並沒有類似的軍事保證協議。倘若雙方繼續推高軍事對抗,難保不會擦槍走火。所以,未來美國不應該盲目地強化軍備,反而更應該在危機管理的考量下,與中國增加軍事對話管道,有效防止意外風險發生。
其次,在經濟領域方面,鑑於中國已是全球重要的經濟體之一,也與諸多國家建立起緊密的貿易關係。若美國執意與中國經濟脫鉤(decoupling),那麼在經濟利益的取捨下,只怕會有許多國家「被迫」脫鉤美國。因此,美國不應利用經濟與科技領先優勢來壓抑中國,反而應該擴大國內投資,強化自身經濟優勢,藉此與中國合作建立互惠的經貿聯繫,再聯合諸多盟友重新制定國際貿易規則,誘迫中國服膺新的國際經貿秩序。如此一來,美國不但無須承擔貿易戰所帶來的嚴重傷害,又能修補中國慣常利用的國際貿易規則漏洞,避免中國繼續竊取美方技術。
至於,在政治與國際治理部分,蘇利文認爲美國與中國之間的競爭,應聚焦在國家治理與意識形態上。近30年來,中國在經濟領域取得非凡的成就,國際間的話語權與日俱增,甚至讓有些美國公民一度認爲中國政治制度更加優秀。問題是中國的經濟果實乃是犧牲部份國民福祉而來,少數族羣更是備受壓迫,這意味着相對中國專制制度的缺失,美國必須更積極地提升國民生活水準,證明民主法治制度優於共產極權,而不是讓美中競爭淪爲以牙還牙的鬧劇。
更重要的一點是,美國應該致力於提升全球民主夥伴的生活水平,尤其是全球仍有高達157國尚處在開發中國家狀態,作爲民主世界領導與全球最大經濟體的美國,肯定有能力也有責任協助這些國家的經濟及社會發展。假使美國選擇獨善其身,這些國家就只能選擇與中國合作,反讓美國自豪的民主法治蒙塵、國際影響力弱化。但若美國對同屬民主陣營的國家主動伸出援手,透過投資與技術合作等方式,提升這些國家的生活水平,則可向世界證明,開發中國家避開中國式的專制制度,更能達到經濟富足的水準。
那麼,對臺灣來說,蘇利文所擘劃的政策藍圖隱含甚麼樣的機遇呢?不同於川普那輕如鴻毛的筆尖說,蘇利文稱臺灣爲一個未宣稱的勝利(unclaimed victory)。在民主黨政治菁英眼中,臺灣是從威權統治走向完全民主的政體,也晉升爲已開發俱樂部一員,無疑是民主制度成功的絕佳典範,同時也更加突顯出中國的制度缺陷。
值得一提的是,拜登治下的美國應會依舊視臺灣爲軍事上的合作伙伴,未來美臺間的交流料將更加密切,而在美國視美中競爭爲意識型態的競爭下,臺灣有望因爲美國與中國建立軍事互信機制,從而避免了川普時代美中軍事衝突升溫帶來的風險。另一方面,美中兩國維持經濟合作,也讓臺灣不必因被迫選邊而蒙受損失,原本飽嘗供應斷鏈之苦的廠商,也將有更充裕的時間調整產線。
過去麥克阿瑟將軍曾將臺灣形容爲不沉的航母,強調我方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儘管隨着時代變遷與科技進步,臺灣的軍事據點價值或許有所變化,但在民主黨菁英眼中,臺灣已臻成熟的民主體制及高度發展的經濟,卻是未來美中意識形態鬥爭的王牌,政經戰略價值有增無減。只要臺灣仍能謹守民主法治與自由經濟的精神,便取得了同歐美傳統民主國家深交的門票,也是在暗潮洶涌的國際競爭關係下,賴以安身立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