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杭古道 名士與凡人的16公里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多年以前,這句傳誦久遠的古徽州民謠,成爲我初探徽杭古道的動力源泉。那時的古道,尚不爲戶外圈以外的人們所知。踏在雜草叢和瓦礫堆上的那一雙雙鞋,也只有登山靴和村民的綠色解放鞋

江南第一關的偉岸,到藍天凹的夢幻,古道在山林溪流中若隱若現,以一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落寞。在這個淫雨霏霏的早春,心中那埋藏多年的江湖情結,也被悄然喚醒。

伴着山林與溪流的徽杭古道 本文圖均爲 巴伐利亞酒神

這條從安徽省績溪伏嶺鎮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區基田的古道,僅有16公里的長度。卻在一代代徽商步履蹣跚的嘆息聲,和驢友重裝在肩的躑躅中,從古往一直綿延至今來。對於前世不修的徽商,這是一條通向外部世界的生命之路。對於好奇心強的驢友,這是一條讓他們領略鄉野美的入門級徒步路線。?

若非親臨,外人恐難想象皖南地區的羣山,如何像鐵幕一般屏蔽了原住民。爲擊破生存壁壘,徽州人自東晉時代,便遠赴異鄉求商。與浙商、晉商等“玩轉大資本”不同,徽商多以小本經營爲主。

或許地緣決定了性格,就吃苦耐勞這點來說,很少有人像徽商這般玩命。清代著名商人胡雪巖,也曾於年少時期在徽杭古道中蹣跚,只爲在浙江的集市上謀取微薄利潤。很難搞清楚因果,究竟是古道成就了徽商,還是後者的熠熠生輝,讓前者終成傳奇。?

一如今天,驢友們在古道中萌生“仗劍走天涯”般的豪邁時,他們腳下那條曲徑通幽的羊腸小道,早已被摻雜了些許複雜的歷史文化加持。當年初探古道之時,景區門口那座超大型的仿古建築收費站,還未拔地而起。那刻着“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也沒有被鑄就出來。施茶亭一座接一座,但不見任何人造景觀的痕跡。至於路途之中歇腳的客棧,更是寥寥。但無論如何,古道的熱絡,換來的益處還是令人欣慰的。爲沿途村民創收,爲遊客普及徽州文化,使更多的人愛上戶外運動,也讓古道再一次煥發出昔日的風采。?

這一切的成就,是機緣使然,也是命中註定。儘管從現實角度來看,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這16公里的羊腸小道,始終像秘境一般隱匿在皖南的羣山之中。但也正因爲這短短16公里的長度,使得古道具備了相當程度的“親民性”:它能夠讓每一個普通人,以相對輕鬆的姿態完成一次難度和強度都比較簡單的戶外運動。

這樣一來,徽杭古道便從衆多戶外自虐運動中脫穎而出,成爲一條非常熱門的入門級徒步路線。每逢週末,古道上總是人頭攢動。各種戶外俱樂部的彩旗飄飄,不少人把剛剛從迪卡儂買來的帳篷睡袋背在身上,臉上的表情難掩初次邂逅戶外運動時的興奮。?

當然,無論你是十幾年前走過古道的老鳥,還是近日才涉足的新人,你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僅僅在於,一張68元的門票。2016年,我和朋友重走了這條古道。彼時的我們,在僅有一條進山路的門口,已經沒有任何辦法省下這68元的買路錢了。?

沿途的茶亭

熟悉的古道飯店,仍舊在開門迎客。逍遙河的溪流,也在身邊安靜地流淌着。從此伊始,大山的懷抱徹底張開了。只有不畏艱險,一鼓作氣地踏進去,纔能有再度出山的機會。在前方的萬丈絕壁中,等候你的是“江南第一關”。像闖關遊戲的第一個大Boss那般,一切都已不能回頭了。?

在一處兵家必爭的要地,上書一道霸氣的“江南第一關”,誰有如此魄力?胡宗憲有。?

胡宗憲何許人也?大明時期的浙直總督,兵部尚書,抗擊倭寇的民族英雄。胡宗憲最大的功績,便是主持了抗倭戰鬥並取得了重大勝利。有意思的是,著名抗倭將領俞大猷戚繼光,都是在胡宗憲的提拔和重用下嶄露頭角的。但世人卻只記住了戚繼光,遺忘了胡宗憲。?

不過在歷史學家看來,胡宗憲的功績絕對不亞於戚繼光,甚至有人將他與明朝的著名愛國將領于謙並駕齊驅。作爲徽州本地人,胡宗憲當然有資格在他自己的地盤上豪邁一下。而“江南第一關”的得名,還有一段有趣的野史。?

傳說胡宗憲遭貶之後,回到了績溪的龍川老家。愛結交權貴的他,當然不能失去了與友人“套近乎”的機會。於是便培養了一隻黑犬,每天叼着胡宗憲的書信,以信使的身份穿梭於皖浙之間的大山中。這隻黑犬,據說嗅覺極爲靈敏,也特別聰明,素來不走尋常路,專挑兩地之間最近的一條路。胡宗憲便派人跟在黑犬身後,把它走過的地方修成了一條山間小路,這便是徽杭古道。而在整條道路最險要的咽喉處,胡宗憲將其正式命名爲“江南第一關”。?

去江南第一關的途中

河流的一處拐彎處,好像是迷你版的金沙江大拐彎。

站在僅有424米海拔的隘口之上,仍舊感覺到了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顫慄。1861年,太平天國的“侍王李世賢,在徽州一帶不敵左宗棠,被迫沿着徽杭古道轉戰浙江。途徑江南第一關時,他再三感慨此地的“易守難攻”。這從來不是一處志存高遠之所,胡宗憲或許也曾豪情萬丈,但應該不是以淒涼的姿態站在江南第一關上凝視着皖南山區的落日。?

離開江南第一關,那些奇峰怪石般的險峻,便漸行漸遠。在煙雨氤氳山嶽小路中穿行,經黃茅培到下雪堂,可謂一馬平川。此時剛好可以悠悠然然,走馬觀皖南田園風光,或者坐在茶亭裡追憶故人的足跡。?

說起這條古道,就不得不提及績溪胡氏。前文中的胡宗憲和胡雪巖,一個是保家衛國的將軍,一個是著名的紅頂商人,皆可謂古徽州人傑地靈的代表。但胡氏家族與這條古道發生牽連的,又豈止以上二人。民國時期的著名大文豪——胡適,自14歲起從績溪的上莊老家出發,途徑徽杭古道,徒步七個晝夜纔來到餘杭。從此揭開了赴上海求學的漫漫長路。?

一鼓作氣殺到下雪堂後,又一次步入山中。伴隨着潺潺溪流,拾階而上。對於走了數小時的遊客而言,這段路可能稍微會有些累。調整好呼吸,進入最後的衝刺,上雪堂就在不遠的前方。而此時,距離徽杭古道經典的露營基地——藍天凹也近在咫尺了。當一頂頂五顏六色的帳篷出現在眼前時,一個人可以驕傲地宣稱:他已基本完成了徽杭古道的穿越。因爲從藍天凹到浙基田,剩餘的路途只有40分鐘左右的下坡道,再也不必翻山越嶺了!?

藍天凹

初到藍天凹的人,會爲它波瀾壯闊般的胸懷深深震撼:它真的太開闊了,整個山谷在眼前一覽無餘,漫山遍野的花兒火一般怒放着,而你則像個君王那般居高臨下。

每一個試圖當天穿越古道的人,行至此處,雙腿都會不聽使喚,雙膝都會跪地吧。而太陽落山後的藍天凹,夜空亦是那樣的寧謐繁星如鑽石般鑲嵌在蒼穹,快樂的人們點起了篝火。唱吧,跳吧,願塵世間所有的煩惱憂愁,都消逝在這座美麗的山谷中。?

翌日,晨光點亮大地。打點行裝,你可以繼續將徽杭古道走完,或者從藍天凹的東南方向上坡,直奔野豬塘。那是進入浙西第一高峰——清涼峰的必經之處。如今已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清涼峰,是諸多驢友熱衷的一處登山聖地。但由於清涼峰發生過一些驢友死亡的事故,近些年來當地政府對清涼峰加強了管理,如果沒有齊備的登山手續,建議不要貿然前往,以免耽誤行程。?

至於從藍天凹到浙基田的下山之路,實在乏善可陳,此處不表。

縱觀整個古道,它既有萬夫莫開的險峻,亦有目不暇給的美景。不過相比這些走過路過的自然景觀,那些發生在古道中的名人軼事,以及古道本身所承載着的歷史厚度與濃度,顯然比風景更值得詳細考究。我想,這便是這條區區16公里的古道,卻不斷吸引遊客紛至沓來的一大原因。至少於我而言,把古道走上兩遍,也不過是觸及它的些許皮毛。距離那真正的有血有肉,不知道還要多少個16公里呢。“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多年以前,這句傳誦久遠的古徽州民謠,成爲我初探徽杭古道的動力源泉。那時的古道,尚不爲戶外圈以外的人們所知。踏在雜草叢和瓦礫堆上的那一雙雙鞋,也只有登山靴和村民的綠色解放鞋。

從江南第一關的偉岸,到藍天凹的夢幻,古道在山林和溪流中若隱若現,以一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落寞。在這個淫雨霏霏的早春,心中那埋藏多年的江湖情結,也被悄然喚醒。

伴着山林與溪流的徽杭古道 本文圖均爲 巴伐利亞酒神 圖?

這條從安徽省績溪縣伏嶺鎮到浙江省杭州市臨安區浙基田的古道,僅有16公里的長度。卻在一代代徽商步履蹣跚的嘆息聲,和驢友重裝在肩的躑躅中,從古往一直綿延至今來。對於前世不修的徽商,這是一條通向外部世界的生命之路。對於好奇心強的驢友,這是一條讓他們領略鄉野之美的入門級徒步路線。?

若非親臨,外人恐難想象皖南地區的羣山,如何像鐵幕一般屏蔽了原住民。爲擊破生存壁壘,徽州人自東晉時代,便遠赴異鄉求商。與浙商、晉商等“玩轉大資本”不同,徽商多以小本經營爲主。

或許地緣決定了性格,就吃苦耐勞這點來說,很少有人像徽商這般玩命。清代著名商人胡雪巖,也曾於年少時期在徽杭古道中蹣跚,只爲在浙江的集市上謀取微薄利潤。很難搞清楚因果,究竟是古道成就了徽商,還是後者的熠熠生輝,讓前者終成傳奇。?

一如今天,驢友們在古道中萌生“仗劍走天涯”般的豪邁時,他們腳下那條曲徑通幽的羊腸小道,早已被摻雜了些許複雜的歷史文化加持。當年初探古道之時,景區門口那座超大型的仿古建築收費站,還未拔地而起。那刻着“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也沒有被鑄就出來。施茶亭一座接一座,但不見任何人造景觀的痕跡。至於路途之中歇腳的客棧,更是寥寥。但無論如何,古道的熱絡,換來的益處還是令人欣慰的。爲沿途村民創收,爲遊客普及徽州文化,使更多的人愛上戶外運動,也讓古道再一次煥發出昔日的風采。?

這一切的成就,是機緣使然,也是命中註定。儘管從現實角度來看,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這16公里的羊腸小道,始終像秘境一般隱匿在皖南的羣山之中。但也正因爲這短短16公里的長度,使得古道具備了相當程度的“親民性”:它能夠讓每一個普通人,以相對輕鬆的姿態完成一次難度和強度都比較簡單的戶外運動。

這樣一來,徽杭古道便從衆多戶外自虐運動中脫穎而出,成爲一條非常熱門的入門級徒步路線。每逢週末,古道上總是人頭攢動。各種戶外俱樂部的彩旗飄飄,不少人把剛剛從迪卡儂買來的帳篷和睡袋背在身上,臉上的表情難掩初次邂逅戶外運動時的興奮。?

當然,無論你是十幾年前走過古道的老鳥,還是近日才涉足的新人,你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僅僅在於,一張68元的門票。2016年,我和朋友重走了這條古道。彼時的我們,在僅有一條進山路的門口,已經沒有任何辦法省下這68元的買路錢了。?

沿途的茶亭

熟悉的古道飯店,仍舊在開門迎客。逍遙河的溪流,也在身邊安靜地流淌着。從此伊始,大山的懷抱徹底張開了。只有不畏艱險,一鼓作氣地踏進去,纔能有再度出山的機會。在前方的萬丈絕壁中,等候你的是“江南第一關”。像闖關遊戲的第一個大Boss那般,一切都已不能回頭了。?

在一處兵家必爭的要地,上書一道霸氣的“江南第一關”,誰有如此魄力?胡宗憲有。?

胡宗憲何許人也?大明時期的浙直總督,兵部尚書,抗擊倭寇的民族英雄。胡宗憲最大的功績,便是主持了抗倭戰鬥並取得了重大勝利。有意思的是,著名抗倭將領俞大猷和戚繼光,都是在胡宗憲的提拔和重用下嶄露頭角的。但世人卻只記住了戚繼光,遺忘了胡宗憲。?

不過在歷史學家看來,胡宗憲的功績絕對不亞於戚繼光,甚至有人將他與明朝的著名愛國將領于謙並駕齊驅。作爲徽州本地人,胡宗憲當然有資格在他自己的地盤上豪邁一下。而“江南第一關”的得名,還有一段有趣的野史。?

傳說胡宗憲遭貶之後,回到了績溪的龍川老家。愛結交權貴的他,當然不能失去了與友人“套近乎”的機會。於是便培養了一隻黑犬,每天叼着胡宗憲的書信,以信使的身份穿梭於皖浙之間的大山中。這隻黑犬,據說嗅覺極爲靈敏,也特別聰明,素來不走尋常路,專挑兩地之間最近的一條路。胡宗憲便派人跟在黑犬身後,把它走過的地方修成了一條山間小路,這便是徽杭古道。而在整條道路最險要的咽喉處,胡宗憲將其正式命名爲“江南第一關”。?

去江南第一關的途中

河流的一處拐彎處,好像是迷你版的金沙江大拐彎。

站在僅有424米海拔的隘口之上,仍舊感覺到了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顫慄。1861年,太平天國的“侍王”李世賢,在徽州一帶不敵左宗棠,被迫沿着徽杭古道轉戰浙江。途徑江南第一關時,他再三感慨此地的“易守難攻”。這從來不是一處志存高遠之所,胡宗憲或許也曾豪情萬丈,但應該不是以淒涼的姿態站在江南第一關上凝視着皖南山區的落日。?

離開江南第一關,那些奇峰怪石般的險峻,便漸行漸遠。在煙雨氤氳的山嶽小路中穿行,經黃茅培到下雪堂,可謂一馬平川。此時剛好可以悠悠然然,走馬觀皖南田園風光,或者坐在茶亭裡追憶故人的足跡。?

說起這條古道,就不得不提及績溪胡氏。前文中的胡宗憲和胡雪巖,一個是保家衛國的將軍,一個是著名的紅頂商人,皆可謂古徽州人傑地靈的代表。但胡氏家族與這條古道發生牽連的,又豈止以上二人。民國時期的著名大文豪——胡適,自14歲起從績溪的上莊老家出發,途徑徽杭古道,徒步七個晝夜纔來到餘杭。從此揭開了赴上海求學的漫漫長路。?

一鼓作氣殺到下雪堂後,又一次步入山中。伴隨着潺潺溪流,拾階而上。對於走了數小時的遊客而言,這段路可能稍微會有些累。調整好呼吸,進入最後的衝刺,上雪堂就在不遠的前方。而此時,距離徽杭古道經典的露營基地——藍天凹也近在咫尺了。當一頂頂五顏六色的帳篷出現在眼前時,一個人可以驕傲地宣稱:他已基本完成了徽杭古道的穿越。因爲從藍天凹到浙基田,剩餘的路途只有40分鐘左右的下坡道,再也不必翻山越嶺了!?

藍天凹

初到藍天凹的人,會爲它波瀾壯闊般的胸懷深深震撼:它真的太開闊了,整個山谷在眼前一覽無餘,漫山遍野的花兒火一般怒放着,而你則像個君王那般居高臨下。

每一個試圖當天穿越古道的人,行至此處,雙腿都會不聽使喚,雙膝都會跪地吧。而太陽落山後的藍天凹,夜空亦是那樣的寧謐,繁星如鑽石般鑲嵌在蒼穹,快樂的人們點起了篝火。唱吧,跳吧,願塵世間所有的煩惱憂愁,都消逝在這座美麗的山谷中。?

翌日,晨光點亮大地。打點行裝,你可以繼續將徽杭古道走完,或者從藍天凹的東南方向上坡,直奔野豬塘。那是進入浙西第一高峰——清涼峰的必經之處。如今已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清涼峰,是諸多驢友熱衷的一處登山聖地。但由於清涼峰發生過一些驢友死亡的事故,近些年來當地政府對清涼峰加強了管理,如果沒有齊備的登山手續,建議不要貿然前往,以免耽誤行程。?

至於從藍天凹到浙基田的下山之路,實在乏善可陳,此處不表。

縱觀整個古道,它既有萬夫莫開的險峻,亦有目不暇給的美景。不過相比這些走過路過的自然景觀,那些發生在古道中的名人軼事,以及古道本身所承載着的歷史厚度與濃度,顯然比風景更值得詳細考究。我想,這便是這條區區16公里的古道,卻不斷吸引遊客紛至沓來的一大原因。至少於我而言,把古道走上兩遍,也不過是觸及它的些許皮毛。距離那真正的有血有肉,不知道還要多少個16公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