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品先院士結束《科學與文化》最後一講,依舊騎着單車飛離

汪品先院士講授《科學與文化》最後一講 澎湃新聞記者 張慧 攝

6月16日晚,同濟大學《科學與文化》公選課迎來最後一講。

晚7點,85歲的主講人從臺下起身,他沒有繞道角落的臺階,而是徑直上前,一腳踏在三階高的主席臺上,用力邁了上去。開場白只有一句,“希望這堂課給大家帶來點影響”,說完便開始講課。報告廳內座無虛席,300餘名本科生凝神聆聽。

這位主講人是著名海洋地質學家、中科院院士、同濟大學海洋與地球科學學院教授汪品先。同濟大學官方公衆號形容,這門課是八旬院士教學生涯的“告別演出”。

說起開課初衷,汪品先說:“就是想在科學和文化之間構築橋樑——哪怕只是架在校園角落裡的一座小木橋。”實際上,這門課的效果早已跨越“小木橋”,關注度也延伸到了校外。因爲一段下課後騎自行車“溜走”的視頻,汪品先意外“出圈”。

課後騎自行車“溜走”,院士圈粉無數

早在2017年,汪品先主動請纓,推出了一門名爲“科學、文化與海洋”的公選課。他講授6講,丁抗和錢旭紅兩位知名專家各作一講,課程推出後,每次未講先熱,場場爆滿。

時隔4年,在系統性思考科學與文化關係的基礎上,汪品先再度開講這門課。

《科學與文化》每雙週三開課,主題分別爲“科學的產生”“科學與視野”“人類與海洋”“科學與好奇”“創新與教育”“東西方文化”“科學通用語”“地球的未來”。課程試圖以科學家的眼光去探討文化範疇的題目,包括社會與自然、人類與海洋、東方與西方、繼承與變革、科學與宗教等,力求透過科學的趣味性去琢磨認識論問題,激發學生的科學熱情和創新意識。

最後一課的主題是“地球的未來”。90多分鐘內,汪品先從全球變暖講起,談到中西方文化差異、地球演變、人與自然的關係等,旁徵博引,娓娓道來,課堂時不時傳來笑聲。

汪品先說:“人類在認識地球未來時,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要小心人類中心觀。人類在科學中經常犯的錯誤就是以爲自己在中心。”他呼籲,我們要尋找一個可持續發展的世界,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社會發展的唯一途徑。

他的“出圈”的視頻,也發生在公選課下課後。今年4月7日晚,近10萬人圍觀的直播課結束,天上還下着細雨,汪品先準備趕回辦公室繼續工作。老師同學們追着給先生送傘,老先生說,“不用啦,幾步路就到辦公室,雨不大,沒關係!”就這樣,他騎着車溜的一下就走了。

很快,“可愛汪先生和他的魔力小單車”刷屏全網。

人家做博士後,我是做“院士後”

網友感動於他深夜下課後仍想着爭分奪秒工作,其實,汪品先一直在和時間賽跑。他常笑說:“人家做博士後,我是做‘院士後’。”

1991年汪品先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1999年,他在南海主持實施了中國海首次大洋鑽探,那一年他63歲;2011年,他擔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重大項目“南海深部計劃”的指導專家組組長,這項長達八年的計劃,是我國海洋科學第一個大規模的基礎研究計劃。

汪品先還是我國科學界年齡最大的“深潛勇士”,2018年,時年82歲的他乘坐我國自主研製的載人深潛器“深海勇士”號,在南海三次下潛。回來後他說,“這趟海底旅程,真像愛麗絲漫遊仙境一樣,我剛從仙境回來。”

在新開的B站賬號中,他又一次說,現在最缺時間,“我拿得出來的成果都是60歲以後,如果按照這個規矩60歲退休,那我什麼也沒做。我現在想,真的能甩開膀子乾的就是這些年了,這十來年了。”

科學家似乎沒有真正意義的退休。如今,老先生每天早上7點半到辦公室,晚上9點半回家。相比以前,這個點回家已是很早了。以前,他從早忙到晚,直到11點纔回家。因爲去年生了一場病,住院一個多月,他改變了生活習慣,學會了午休。如果回家晚,老伴就可能打來電話催促。

汪品先和夫人孫湘君教授是莫斯科大學留學時的同學。結婚後,爲了各自事業,兩人分居京滬兩地30多年。直到2000年,孫湘君退休後才得以來滬團聚。《科學與文化》講授時,孫湘君就坐在臺下前排聽課。

課堂留下思考後,又騎車消失在夜色中

在16日課程最後,汪品先告訴學生們,我們原來是提供勞動力、原料的民族,如今也要發展,也由此產生新問題,包括共同呼吸的大氣、物質交換的貿易、精神交換的語言,都成了國際課題。

“沉睡的中國在這時醒過來了,那麼,醒來的中國就要問一問了,中國向何處去?是閉着眼睛跟着走,還是自己開路?”課程最後,他向同學發問:文化發展鑄造了現代人類,科學改變了發展的軌跡,現在人類發展向何處去?

在同濟大學副校長顧祥林的簡短致辭、鮮花和一陣陣掌聲中,課程結束。

爲了祝賀課程收官,有學生獻上鮮花,還送來禮物——由全班學生頭像拼成的“科學與文化”字幅。還有人拿着汪品先所著的《深海淺說》去簽名,有學生遺憾沒能提早準備;不少人離開座位後,仍注視着院士的身影,或是拿出手機拍照;有志願者小聲詢問,能否和院士合影,汪品先聽到後,微笑着用雙手招呼大家上臺,還拉上同學口中的師母一同上臺。

很快,汪品先走出報告廳。汪品先騎車趕回辦公室,夫人則攜着剛剛收到的鮮花和禮物回家。

同“出圈”那晚一樣,汪品先拿出鑰匙開鎖,跨上自行車直奔海洋樓。幾秒鐘時間,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大家知道,他又要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