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冬季戀歌‧示範作】陳彥任／呵氣成霧的日子

呵氣成霧的日子。圖／林蔡鴻

呵氣成霧的日子我總如此雀躍，空氣是玻璃彈珠的清澈。那也是小時媽媽動起來的時刻，有一種冷叫媽媽覺得你冷，我被塞進各種衛生衣、背心、羽絨外套，全身膨脹成米其林輪胎人才能上學。

在那樣的日子，晚上必須儀式般的衝杯阿華田，用湯匙扳開鋁罐，挖兩大勺到馬克杯中，要長得像大樹一樣高再兩勺克寧奶粉，東龍牌開飲機壓出99度C的熱水，湯匙攪着攪着，愈燙愈濃愈好喝。

那也是燒仙草剛被髮明或發現的日子。初登場那年，美語班下課的孩子，無所事事的情侶，在冬夜，手捧着的都是嗆煙的燒仙草。這間加了乾花生值得專程前往，那間放涼了竟然不會凝凍，應該掉星，每個人都有一本自己的米其林燒仙草指南。

開始賺錢後，有時錯覺天上星星都能放進購物車。貨架選擇愈來愈多，似乎說着一種更爲美好的生活。阿華田、Swiss Miss棉花糖即溶可可、VONO沖泡玉米濃湯。東嘗一點西嘗一點，我覺得日子繽紛。

也喜歡冬夜冰而透明的風，寫不出文字的夜晚總跨上機車，騎在略有燈火的蓮池潭，騎在只我一人的旗津海線，一切清涼清晰。流動的風吹散腦中的雜質，只留下亮晶晶的句子。

世界是場盛大的扮家家酒，那年最寒冷的一日，我呵着水霧到朋友家作客。一進門，他的客廳有光有暖，朋友買了一個日式煤油暖爐，那是我們共同森林的隱密營火。那天聊着什麼不太是重點，只記得我一直貼着暖爐。朋友在上燒着熱茶，拿平底鍋烤起日式麻糬，麻糬伸展像只滿足的貓。

後來，猶豫了好久我終於按下購買鍵。暖爐，琺瑯小鍋，貓躺墊。終於盼到呵氣成霧的日子，我雙眼發光倒入煤油，點燃，營火慢慢甦醒。琺瑯小鍋熱着紅酒、肉桂、丁香、柳橙，整個空間香甜。或農曆年要到了，暖爐上擱着一壺茶，桌上有些熱量犯規的瓜子、核桃糕。

茶燒着，貓暖着，日子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