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TVBS女記者眼中的楊日松 他總是能夠洞悉人性
文/安亞嫺
看到楊日松博士的照片,聯想到我那已經八十二歲的年邁父親。他們兩人都是一看到人就滿臉笑容,親切和善。曾在建中與大學任教的父親,和楊博士兩人相同之處,就是不厭其煩的教育新進和提問者。尤其在當年社會新聞界仍是陽盛陰衰時,楊博士必定一視同仁,無分性別,對我們提供甚至分析能夠報導的內容。
在衛星與有線電視剛發展階段,電視媒體女記者對於跑社會新聞這件極辛苦差事是惟恐避之而不及。但我很幸運的有機會加入TVBS,共同打拼草創時期,隨後被分派去採訪警政消防新聞,經歷風吹雨打太陽曬,半夜起牀跑新聞,甚至深夜剛回到家,接到電話連衣服都沒換就立即再出門,還有因爲必須夜宿新聞現場,就只好把攝影設備的包包往地上一放着地就睡的經驗。當時家人總覺得這女兒出門像丟掉,回來像撿到,要知道我在哪裡看電視就知道。
走進楊博士的辦公室,那知名的瓶中頭顱比他的招牌笑容還先進入視覺範圍。小時候第一次聽到楊日松法醫之名,是電視新聞報導江子翠分屍命案,播出頭顱畫面,以求民衆提供死者身分,我母親說,小小的我大概被那人頭嚇到,夜裡起來夢遊,站起來夢囈:「人頭飛來了,人頭飛來了!」
但是我那見到知名大人物楊日松法醫的興奮,超越了黑髮黑胡頭顱毛骨聳然的感覺。一羣求新聞若渴的記者恭敬的站在一旁,楊博士好像看到我特別開心,就說:『妳好像我的孫女。』於是有人起鬨,『楊博士偏心女生。』自此,我就成爲了楊日松博士的小孫女。每次去法醫室報到,他開心到眼睛會笑:『小孫女來啦。』我也會挽着他的手臂回道:『楊爺爺今天好不好?』固定記者聚餐時,楊爺爺若是有參加,都會過來跟我這酒力有限的孫女喝個兩杯。不過,楊爺爺並不會因此給我獨家,他絕對公平對待媒體。在當時優秀記者衆多情況下,每個人的獨家全是憑個人的能力。
臺灣的刑事鑑識發展與環境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非常辛苦,法醫在現場相驗屍體哪有像是『CSI犯罪現場:邁阿密』裡的法醫還戴Channel 太陽眼鏡(我很懷疑這哪能看的清楚屍體),足登Jimmy Chou高跟鞋,很性感的蹲在屍體旁相驗,十足的CSI + Sex & The City。在設備沒有那麼神奇先進的情況下,楊爺爺夏天必定是短袖白襯衫,秋冬幾乎都是黑灰色的西裝,他一出現在刑案現場時,就像是摩西分開了紅海一般,大家主動地往兩邊站,眼睛都掉在楊博士專注的臉龐上,看他會不會出現特別的表情。
在CSI當中,爲了表達戲劇效果,法醫和鑑識人員都會對當事人和案件產生情緒反應,這是在臺灣警界在刑案現場與驗屍過程中相當避諱的。
讓我最爲印象深刻的,就是白曉燕的遺體在中港大排被發現,當時我做SNG 現場報導,TVBS是距離警方和現場最近的媒體。楊法醫每有跟任何媒體打招呼,神情沈重的在白曉燕的遺體旁邊…他沈痛不語的表情,和當時的刑事局局長楊子敬先生,都還是有禮貌一言不發地轉往殯儀館。我看着僅咫尺之遙,中港大排邊地上遺體的水跡,這是少數幾次楊法醫不和大家打招呼就離開現場……
『CSI紐約』中帶着會分開眼鏡的法醫Dr. Hammerback具有幽默感,這一部分和楊博士非常像。不過,楊博士從屍體的狀況進行分析時不帶批判,詳細陳述但不具情緒,直接卻不急促,慬言但不冷漠,投入熱誠卻不矯情,這些是成爲優秀法醫與鑑識專家須具備的條件,楊博士不僅爲後進做了非常好的示範,也讓他獨樹一格,地位屹立不搖。他的幽默感和樂於分享,更讓楊博士贏得尊重與支持。
楊爺爺會在辦公室裡聊到到過去刑案,他如何從屍體上的證據進行研判,例如可能使用工具,角度,產生的傷痕,體內水份,加上重建現場判斷可能發生經過等。從楊博士這邊學到,至今仍然極爲受用的,就是『觀察』,『動機』與『經過』,這些基本邏輯的建立,幫助我具有更銳利的敏感度與判斷的本能,同時可以應用在任何事情或工作上面。
在離開媒體後,從事諮詢顧問管理方面的工作,每每在感觀察與會者反應,肢體語言和眼神,與臉部細微表情轉變,進而在平面文字的用語分析,甚至是電話中的語氣,和前後用語的連貫性,去判斷對方的真正想法,以隨時調整溝通策略。進而在經營和項目管理上,程序流程與追蹤,最根本的—洞悉人性與理解動機,以及由結果研判過程,是執行任何事情的基礎。雖然,常常被朋友說我凡事過於分析。但這已經長久養成的習慣,卻對我在工作執行順利上有絕大的助益。
楊日松博士過去工作的環境,並沒有炫耀先進的科技與充足的預算從旁協助,他成爲傳奇,一切都是靠着絕對紮實的基礎,廣納百川,不間斷地追求知識和深厚經驗的累積。他的工作與環境不是好萊塢化的電影和電視情節,但有限的資源卻讓他獨一無二,我真的很慶幸自己是在衛星與有線電視媒體初萌芽的革命階段進入業界,參與到產業的轉變。雖然老友王尚智到現在還認爲我的娛樂新聞料好實在至今無人能比(這是他說的),但楊日松博士給我不同角度看刑案與人性的關係糾葛,社會新聞給我的洗煉,讓我此生永遠感恩。
楊爺爺,您好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