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這些資本大佬爲酒企“瘋狂”
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作爲大豪科技的散戶投資人,宋雨沒有想到,被“深套”近三個月後,該公司會因爲一紙併購重組預案而連拉9個漲停板。
“之前一直自責買多了,現在又後悔買少了,如今已經買不進去了。”看到賬戶裡上漲的的盈利數字,已接近自己大半個月的工資時,宋雨有些後悔,然而接連6個交易日的開盤即漲停,使得他一直沒有加倉大豪科技的機會。
趕在2020年的最後一個月,主營智能裝備的大豪科技對外表示,其擬通過現金支付和發行股份的方式,募資收購紅星二鍋頭母公司紅星股份100%股權。即便僅是披露交易預案,但資本市場仍對這起跨界“飲酒”的併購仍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Wind數據顯示,自12月8日復牌後,大豪科技接連數個交易日錄得漲停,常年徘徊在80億元的市值也在短短几日之內迅速攀升至140億元。
大豪科技不是孤例。
7個月前,復星國際旗下豫園股份宣佈斥資18.36億元,從亞特集團手中接過金徽酒實控權。在“復星系”的加持下,雖營收規模排名靠後,但金徽酒的股價漲幅卻一騎絕塵,曾在一個月內爆漲1.6倍(10月15日-11月16日),多次登上龍虎榜。截至當前,金徽酒的總市值已超過200億元,而5月26日因併購重組申請停牌時,其市值還不到70億元。
熱錢涌入的背後,無疑是白酒行業當下正值歷史性高光時刻,資本層面對於這些併購前景有着良性評估及諸多期待。因高盈利、強消費、抗週期等優勢,2020年,從資本的青睞到估值的持續上升,白酒板塊變得炙手可熱。
或正是得益於此,這一年,該行業在按下產業整合加速鍵的同時,亦成爲行業外資本業務邊界拓展的新戰場。一方面,類似國臺酒業、古井貢酒等產業資本頻頻出手;另一方面,“復星系”“中植系”“海銀系”等行業外資本大鱷亦動作不斷。
一場轟轟烈烈的“醉酒”賽事早已鳴鑼開場。
1 產業資本加速整合
2020年白酒行業併購“第一案”,發生在中國醬酒核心產區茅臺鎮。
1月初,正在衝刺IPO的國臺酒業宣佈貴州海航懷酒(現已更名“國臺懷酒”)即將被收之麾下。彼時國臺酒業副董事長葉正良給出的理由爲“此次併購(國臺酒業)可獲得懷酒稀缺土地資源110畝、庫存老酒5000餘噸,其中90年代老酒200餘噸等”。
作爲茅臺鎮老字號知名酒企,與茅臺酒廠同年組建的懷酒始建於1951年。2011年5月,正尋新領域積極擴張的海航集團通過新設公司的股權合作方式,斥資7.8億元拿下懷酒六成股權,欲將後者打造爲中國的“波爾多”。然而事與願違,受2013年“白酒塑化劑事件”以及“三公禁酒”等影響,白酒行業黃金十年終結,並進入調整期,懷酒業績自此一蹶不振。
“本次收購前,懷酒酒業主要從事醬香型白酒生產及銷售。由於生產基地建設進度緩慢、市場銷售不斷萎縮,懷酒酒業2018年起逐步停產,僅少量對外銷售庫存成品酒。”12月3日,國臺酒業在最近更新的招股書中如是描述,並對懷酒之後的發展定位爲“生產基地,生產成品酒銷售給國臺銷售”。
一位熟知情況的投資人向記者表示,由於醬香型白酒生產週期較長、基酒產能擴張投入大,企業短期內難以通過擴大生產規模增加基酒產量和儲量,所以收購既有醬香型白酒生產企業,以快速擴大產能產量是行業內的常規操作。“目前,國臺酒業產能有限,收購是最爲直接的方式”。
國臺酒業招股書上的一組數據也印證了上述說法。
數據顯示,在未收購懷酒之前,國臺酒業擁有的國臺酒業及國臺酒莊兩大生產基地,均處於超負荷運轉狀態。2019年,國臺酒業及國臺酒莊的產能分別爲1800噸以及3500噸,而與之對應的產能利用率均超過100%,分別爲111.33%與113.45%。
圍繞產能概念的併購,相比於國臺酒業已“飲下”懷酒,“徽酒四傑”之一的古井貢酒正處於運籌帷幄當中。11月中旬,該公司對外透露,根據發展戰略需要已與明光酒業進行接洽,就收購股權事項達成初步意向,“公司擬於近期對明光酒業開展盡職調查和審計評估等工作”。
這是繼2016年耗資8.16億元控股黃鶴樓酒業之後,古井貢酒的又一次出擊。不過,與彼時的跨省併購不同,古井貢酒這一次將目光放在了距亳州大本營僅300餘公里的滁州。根據公開資料,地處由安徽滁州市代管的縣級市明光、曾在安徽省白酒行業穩居第二名的明光酒業,年產白酒約3萬噸,目前體量約在3億至4億元,旗下擁有明光、老明光、明綠御酒等系列產品。
11月下旬,中泰證券曾在此前的一份研報中稱,“我們認爲本次收購與黃鶴樓進度節奏不一樣,目前尚無股權比例和金額內容,項目進展具有一定不確定性。明光酒業收入規模小於黃鶴樓,我們預計在幾億元體量,若收購落地有望優化省內競爭格局。”
“徽酒品牌衆多,上市品牌就有‘四朵金花’,分別是古井貢酒、口子窖、迎駕貢酒和金種子酒,非上市的還有宣酒、皖酒、高爐家酒、臨水、文王貢酒、老明光等諸多品牌。”11月29日,川財證券在其研報如是表述徽酒當前的激烈競爭態勢,“近年來,隨着競爭激烈,‘東不入皖’的神話被打破,省外強勢品牌紛紛進入安徽市場,高端和次高端市場失守,被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等高端品牌瓜分,低端市場也被牛欄山、老村長等全國性品牌佔領,徽酒面臨兩頭夾中間的困境。”
與大多數酒企有所不同,古井貢酒並未將業務來源劃分爲省內和省外,而是劃歸於華北、華中及華南等區域。2019年,其大本營華中市場銷售佔比爲89.53%。
“古井收購明光的初衷在於後者的原酒生產能力,相對而言,明光酒業的區域品牌價值長期被低估,併購成本較低。”在白酒專家蔡學飛看來,從地理位置而言,滁州緊鄰合肥與南京,“飲下”明光酒業的背後,或可進一步擴大古井貢酒省內市場市佔率,同時實現進一步擴張。
2 行業外資本競相入局
實際上,除了產業資本的摩肩接踵,資本熱潮下,這一年“酒局”新進者亦接連不斷。
“復星與酒的緣分,始於青島啤酒,但絕不會止於青島啤酒。中國人的餐桌上,一定離不開一壺好酒。”2019年10月,上海BFC外灘金融中心,在會見前往復星考察的宜賓市市長杜紫平一行人時,被稱爲“中國巴菲特”的郭廣昌不吝於表達“復星系”的“醉酒”野心。
8個月後,通過旗下豫園股份以18.36億元入主“西北白酒王”金徽酒,“復星系”正式涉足白酒領域。9月上旬,爲進一步鞏固控制權,豫園股份再次斥資7.15億元對金徽酒8%的股份進行要約收購,至此,“復星系”持股比例提升至38%。
在CIC灼識諮詢執行董事王文華看來,復星深耕健康、快樂、富足三大業務,其中豫園股份作爲快樂消費的旗艦平臺,旗下的餐飲事業部的核心戰略仍然是升級家庭快樂消費產業集羣。白酒作爲中國傳統消費品中的重頭,佈局白酒賽道能幫助豫園股份豐富其餐飲食品類產業的結構。“豫園股份大消費產業中的餐飲業務在毛利上僅次於度假村業務,超過60%,白酒同時又是餐飲業中毛利極高的細分,對於餐飲食品事業部發展會有較大的幫助”。
巨頭兩度入場,市場情緒高漲,金徽酒市值天花板陡然上升。數據顯示,作爲國內最年輕的白酒上市公司,2019年金徽酒的市值很長時間停留在60億元左右,而今其市值已是這一數據的3倍之多。
一直在南方工作的投資者張琳用“瘋狂”一詞來形容金徽酒的股價走勢。張琳向記者講述,自己平時未曾留意過金徽酒的產品,亦沒有看懂今年白酒板塊的股票暴漲,但在復星再度增持金徽酒後,其還是於10月中旬毫不猶豫地買入了後者的股票,“建倉的時候股價不到20元,短短一個月時間一度漲到56元”。
對於“復星系”而言,這算得上是一筆收益頗豐的投資。
實際上,嗅到“酒香”的不止是“復星系”。
繼去年“飲下”貴州醇後,8月初,從事實業投資、投資項目管理等業務的江蘇綜藝集團,以4.6億元的價格再度從維維股份手中接過枝江酒業;10月中旬,以金礦託管爲主業,淨利潤正處虧損中的園城黃金亦宣佈將收購醬香酒企聖窯酒業。交易完成後,其業務將拓展至白酒釀造及銷售板塊;12月初,爲尋求新的利益增長點,總資產5.6億元,賬面現金僅有2.17億元的寶德股份也表示,擬以11.22億元的現金收購白酒流通企業名品世家,若交易完成,寶德股份實控人變更爲“中植系”掌門人解直錕;幾乎同一時間,大豪科技收購紅星股份的交易預案公佈於衆……
“這說明資金認可白酒這一領域。”白酒營銷專家、中原基金執行合夥人晉育峰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盈利能力相對較強,現金流表現較好,相對抗週期等特點是行業外資本爭相佈局白酒行業的主要原因。但縱觀過往,各路資本跨界“醉酒”的目的均不盡相同,“一些企業想借此與自己原有的產業形成互補,還有一些則是想將其打造成一個產業投資平臺,併購目的不同,結果也是天差地別”。
“拋開資本的逐利性不談,資本可驅動、可控制、可複製的基本是標品,標品才能借力資本的力量快速跑馬圈地,快速登陸資本市場。而白酒行業恰恰是非標居多。”晉育峰進一步表示,但對於那些欲借收購拓寬業務維度,甚至想建立競爭壁壘的外部資本而言,白酒領域的進入門檻並不低。
3 光有錢或許並不夠
“今年的這些併購應該屬於2017年以來行業掀起的第三輪併購潮,如之前川酒集團入主宜賓第二大酒企敘府酒業,瀘州老窖增持川酒投等。”四川省酒類流通協會執行會長鐵犁向記者表示,近20年來,白酒行業已經歷了兩輪併購浪潮,以三、四線酒廠爲標的的第一輪併購浪潮始於2000年前後。第二輪則發生在2010年左右,彼時白酒行業的繁榮吸引了衆多行業外資本的進入,維維股份、聯想集團等行業外資本參與白酒併購,上海浦創、中信國際等風投資本也關注到這一領域。
前瞻產業研究院曾預測,到2023年,白酒行業市場規模將達到7874億元,“2017年以來,白酒行業逐漸回暖,併購呈現出集中化趨勢”。
“相比前兩輪而言,這波併購潮規模更大。”在行業浸潤已久,鐵犁的體會更爲直接,其稱,隨着行業風向標貴州茅臺的市值再攀高峰,當下白酒行業正處強復甦階段,亦是外來資本進入的高潮期。
目前這一賽道究竟有多火?一週前,主導產品爲聚氯乙烯樹脂(PVC)和燒鹼的新金路收到的一則投資者提問便是“請問貴司目前是否涉及白酒的生產銷售?”無獨有偶,8月中旬,中國醫藥亦被投資人“溫馨提醒”:“建議公司佈局白酒行業,公司這方面專家多,應該利用起來。”
進入門檻高,投資週期長,不確定性高是多名分析師對白酒行業的共識。鐵犁告訴記者,年銷售額超過20億元規模的酒企,基本上爲名優品牌,多數是區域龍頭,兼併重組至今無一例發生。在過去十年裡,10億元以上標的的兼併重組也屈指可數,所以所謂的白酒兼併重組,更多的是偏向對年銷售額在1億元以上10億元以下級別企業的重組。“對於追求規模化經營與快速發展的企業來說,兼併銷售規模過低的企業,短期之內標的業績很難有新起色”。
2020年初,智研諮詢發佈《2020-2026年中國白酒製造行業發展模式分析及投資風險研究報告》指出,2019年1-4月規模上企業(年產量能達到1萬噸以上且固定資產上億的白酒企業)進一步減少到1176家,與2018同期相比減少了274家,2019年全年規模以上白酒企業將減少至1098家。
作爲行業觀察者,李棲向記者表示,目前白酒行業雖然企業衆多,但優秀的企業並不太多,產業本身爲兼併重組設置了門檻,想要兼併重組優秀企業較難,“據我這些年的觀察,白酒行業兼併重組成功概率較小,這其中還不乏一些‘一嫁再嫁’的企業”。
或基於此,根據多位行業人士給到記者的說法是,在白酒行業的併購重組中,資金並不是最重要的資源。
“之前,我與一家已併購了三家酒廠的資方接觸過,今年他們看中了一個酒企標的,讓我幫忙帶話,我反覆問資方,除了錢,你還能給對方什麼?”晉育峰進一步解釋稱,一般發展較好的白酒企業,自身並不缺錢,所以引入戰投的意願較低。“就目前來看,該行業的兼併重組,如果僅是資金投入,雙方成爲合作伙伴的機會比較小,但未來戰略規劃若能相近以及業務發展上具有協同性,纔有較大合作機會”。
“老牌酒企欲想通過併購重組煥發新生,並不容易。”酒水行業研究者歐陽千里亦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感慨道,酒企的兼併,看起來是財務行爲或者資本行爲,但實際上需要的不僅資金,後期的整合更爲關鍵。
(應受訪者要求,宋雨、張琳、李棲均爲化名)